乔温靖凝神不语,显是将所有精力都凝在为她治伤之中。蔺徽言不敢出声,只咬着银牙,她浑身不能动,将眼珠转动打量四周,好盼着想些别的,来缓解一二。可瞧来瞧去,一双眼是止不住往乔温靖身上去。

    按着她的手早已撤去,扶在右手腕间。这般瞧着,虽是鬓发微湿,亦如上好徽墨;黛眉深远,琼鼻下唇瓣嫣然,只染了薄脂,亦足矣牵魂。

    “‘温温恭人、‘靖共尔位’?”蔺徽言随口念了句。

    自是无答。

    然自说自话,倒叫她且忍痛楚。乔温靖不语,她便时不时偷偷去瞧,直将这人都刻入心中。

    “是‘温温恭人’,‘清靖而无私虑’。”乔温靖确保再无余针,方松了力道,挪开磁石,取了纱布,细细擦拭了蔺徽言腹间渗出的血丝,才将薄被拉过来,口中道:“我一江湖郎中,何须忧虑‘靖共尔位’?”

    说话间她方抬眼望着蔺徽言,道:“既已醒来,且忍片刻,待针灸拔毒后,再去药浴。”

    蔺徽言咬着唇,道:“之前俱是如此么?”

    “是。”乔温靖想了想,又道:“此间并无旁人,你有什么,尽与我分说。”

    蔺徽言心中更羞,又觉着腹间清凉,正是乔温靖的素手探入被中,在给她抹药膏,不过三两下,却让她汗意更甚。

    乔温靖起身拨弄烛芯,又在铜盆中净手,方取了针囊,复又坐定,掀开薄被,并道:“用针拔毒,或麻或痛,或痒或酸,且忍。”

    “便当我暂且死了。”蔺徽言心知浑身赤口裸,只咬着牙装着寻常,道:“你只管下……”

    话未竟,乔温靖一根银针利落扎在蔺徽言额间,继而食指指尖轻点她唇珠,双眸似水,赞了句:“好聪明的姑娘。但在我这儿,怎会让你死?”

    她指尖微微发凉,蔺徽言后脊一阵紧,只呼吸间,便已落针七八。余光瞥着额间颤动的针尾,蔺徽言却想着如今自己的模样,当真非雅,更觉委屈。这等子复杂的心境,饶是她聪慧敏断,如今也是忐忑难安。

    施针之后,便是候着时辰。乔温靖将沙漏倒置,挪开灯盏,床帐内便昏暗起来。她坐在椅子上,侧着头想了想,方道:“几年前我回山上,也见到令祖差人送来的剑函。我只道你是得了剑炉人看重,回了封信,便丢开了。方才季宸与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才知晓你也艰难。我观你经脉,是生来淤塞,绝难再造的。便是我来想法子,把握也十不足一。”

    蔺徽言这才知道,乔温靖竟是想过要为她疏通经脉。但这件事自打她记事以来,便对结论心知肚明,当下只道:“武林中人,便非得会武么?乔山主你也不通武艺,又有谁敢不敬你?我是不通武艺,但铸造机关、星象佛法,乃至渔农桑务,谈不上精通,却也大都懂得,谁说将来我便要碌碌众人?只你为我费心,多谢了……”前面的话很是慷慨,而后声音转低,若非安静,乔温靖都有些听不清楚。

    这一番话,倒让乔温靖对她的性情愈发赞赏,她莞尔一笑,道:“不错,会不会武功,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前些日子蔺徽言深深昏迷,便有痛楚,也不像此时这般难捱。往常乔温靖大都往外躺下歇息,今日她不知为何,心下不忍,便强打精神,倒了盏茶,留下闲话,陪她解闷。

    二人虽朝夕相处十余日,如今才算说上话来。蔺徽言想了想,道:“大哥还和你说了什么?”

    乔温靖抿着茶水,道:“说他有个木讷大哥,和你是义结金兰……”

    “这有甚说的?”蔺徽言话毕,便恍然,又念及罗威当初的话,无奈道:“看来得让经南楼的人散散消息,免得总是误会。”

    “还有谁同我一般看差了?”乔温靖笑问,蔺徽言将当日景况说罢,末了道:“便是因此听错了,那人才失心疯罢?不过因我而起,我也救了罗门主的女儿,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乔温靖道:“你这么想的?”

    “嗯。”蔺徽言自小长在大青山中,身边何来人与她这般闲聊?她身上的痛楚真是减弱几分,略有些个不好意思,道:“乔……乔山主,你若有旁的事,便去忙罢,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