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黑,集装箱里头更黑,幽蓝色的灯光下平新总觉得这小子怎么看怎么油头滑脑。
肖风桥接过毛巾,犹豫了一下,恰好听到那些无所忌讳的言辞,气氛尴尬,他赶忙趁机告辞,还回来的毛巾连擦都没擦一下。
雨伞当然不是从安市带来的,上船之前,在港口摆摊的大汉给他们打包了一堆小件儿,光雨伞雨披就有十来套,他们所有人加在一块儿也用不完。
身上湿哒哒的,平新心里烦躁,不耐烦应付唐念的啰嗦,翻出一把雨伞直接送客。
格子纹尼龙布伞,撑开看看,虽然不锈钢伞杆生了锈迹,伞面的固定塑料件有些软化,可看起来还能用。
唐念接了伞,道谢得粉真诚:“叔叔阿姨,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年轻没成算,以后一定多跟平大哥学学,听说平大哥是特地来接你们的,不光孝顺,他肯定特别爱你们。你们家真幸福!”
这小子一大通话算是说在了平妈平爸的心坎上,临走还被平妈塞了一大块姜,送给归香香煮水喝。
人都走了,平妈还脸带笑意,继续显摆:“咱们家平新就是孝顺,小区那些天天吹自家孩子多优秀,这个升职那个加薪,今天留学明天比赛的,个顶个的盖世奇才,不出众的就吹孝顺,儿子送了补品,女儿买了衣服,媳妇陪着逛街,孙子帮忙家务,说起咱们平新倒好,谁都能来我跟前指点个三言两语的,别把孩子惯坏啦,啃老要不得啊……现在看看,那些优秀的孝顺的有能耐的有人脉的都哪儿去了?”
“旅行团四十多个人就咱们三家孩子来了,不光来了,这几天上上下下这些事儿,孩子没让咱们老两口操一点儿心。以前把咱家平新看扁了的人,现在谁不在我面前夸孩子孝顺能干?要我说,平时那些小事儿都是虚的,这种时候才能见真章呢!”
平妈标准地演示了什么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亲妈滤镜”、“妈妈觉得你好你就是很好”——
平新有点汗颜,又觉得有些心虚和抱歉,他当初的园艺专业并不好找工作,再加上本身个性缺乏点委曲求全的情商,就干脆选择做一个自由职业者。
平家的经济条件不错,平爸还在工作,平妈退休在家可养老金和社保都有,他们全家还都未雨绸缪地买了商业保险,抵御大病和意外风险。
爹妈不用他养,平新自觉养好自己不拖后腿就是给家庭做贡献了。炒股、视频广告、手工订单,他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毕业以后就再没花爹妈的钱,虽说没交生活费饭钱,可爹妈生日,过年过节的礼物红包一回没少。他半点不心虚,小区的风言风语根本没往心里去。本来就不是事实,听着就当个笑话一样。
可平新没想到他自己没在意,可平爸平妈却心里存了疙瘩,只听平妈这番话,就知道这口气憋了很久。
就算憋气,平家老两口却从来没当着儿子面说过,他们虽然也提过让平新找个工作,可在儿子表明不喜欢朝九晚五看人脸色,就私底下计划着开个店什么的。
父母的爱,深沉而包容,仅仅冰山一角就足够人感动。
平新眼睛一酸,吸了吸鼻子,一把搭上平妈的肩膀:“妈,那都是糖衣炮弹,你小心中计啊!”
集装箱是密封的,不用担心漏水,但必须担心潲雨。
船只航向虽然固定,但船的位置却时刻变化,而风向也是捉摸不定,所以雨水总会被风吹进来。
把集装箱的门关上不就好了?不—可—以—。
这不是房间,没有窗户,为了透气,一侧的门必须打开,雨越来越大,外侧已经被打湿了一片。
平新的折叠床就在最外侧,已经被平爸拖进去了,一家三口的毯子都折好,床也只留了一张,用来堆放毯子。
船也越来越颠簸,车子在三角形的固定器上来回小幅度摇摆,车厢内的东西不时有滑到车门上,咣咣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