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早就知道,我和宋小哥一直传递消息?

    不,不对。该还有别的理由——会不会,他注意到这个花瓶,只是觉得这花瓶特别?

    他会不会,并没有往那些凶险的事上想?

    这念头一起,我忽然又有了想法。

    我和宋小哥有情谊,旁人来看,是皇帝同佞幸的关系。宋小哥讨好我是“天经地义”,我看重他,也是理所应当——

    我现在同谢储,也有这般的关系。

    按谢储说的,他在乎我。同我有这样的关系,也是因为在乎我。他平日替我批奏本,夜里还要和我大被同眠,我找不出他的错来,可我竟然还记挂宋小哥。

    宋小哥送我花瓶,打的名号是“媚上”。这样招摇,毫无疑问是在败谢储的面子。

    于情于理,我不该让他觉得委屈。

    如果我借口更看重他,将这个花瓶借口打碎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并没有可犹豫的余地了。

    我看向问福:“请安国公进来吧。”

    问福应声退下。

    我将花瓶远远放在案角,而后随手翻开案上的一封奏本假装。那上面已有朱红的批字,是谢储的笔迹。我凝神注意着谢储是何时走了进来,又是如何站在我面前行礼,奏本上的字一个字都没有看进脑子里。我抬头时却听见他道:“江浙今春汛情颇急,臣已着工部派人前去督修水利,陛下不必担忧。”

    我这才知道这本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合上奏本朝他笑道:“怎么,安国公这么晚来见朕,竟是来督促朕用功的?”

    谢储只朝我微微一笑:“只是担心,陛下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头,谢储来找我多半还是因为曾煦。但我听他说话却又莫名觉得厌倦:好像我与他说话便只有这些情情爱爱可谈,那些正事都不兴与我商议。

    我稍稍叹口气,故作无辜:“谢大人怎能妄自菲薄,若要计较,你才是那一笑便迷住朕的‘新人’才对。”

    说着我站起身,隔着书案抬手去抚谢储的脸:“小舅怎能怀疑朕的心意?朕一直记着,若没有小舅,朕何来今日,又怎会舍了小舅,偏信他人?”

    我被自己说的内容酸得简直牙疼,再看谢储,却只见他似乎全神盯着我,并没有别的反应。我摸不清他的想法,就也懒得再猜,只小心翼翼在俯身时朝书案的边缘撞了一下,而后用衣袖一扫,就见那案角的青花瓶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转瞬之间,我看见谢储朝那花瓶伸手,我飞快伸手按住他抬起的胳膊,听着那“哗啦啦”的碎裂声朝他一笑:“宋鲤送来的无用之物,碎了便碎了。小舅同朕到旁边坐,莫沾到碎屑,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