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高淑珍带着儿媳和女儿坐在狼皮褥子上,靠着墙闭目养神。
她在心中暗自想着心事:刚才她没把食物分给牢里的其他人,但这事勉强可一,可二,不可三,因为她能对江家其他人做到无动于衷,但接受正统古代教育的叶秋兰和景婉,不管她们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至少面上做不到。
如果没有对面的王夫人那句“霉烂的食物吃了是会死人的,可能结果会不一样。
就在她觉得这牢里的人多嘴虽然有好处,但也有坏处时,一个尖利的苍老女声几乎响彻整个女牢:“吴氏,你行此行径,不仅有辱我曹家门风,也辱没你吴家门楣,你不要脸我们曹家还要脸,你的儿女还……”
高颧骨狱卒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你们能不能保住命小命都不一定,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都下了大狱了,哪里还有脸面可言?先活下去再说其它吧!”
但她这次的训斥不像以往那样管用,那个苍老女声一直喋喋不休的骂着那个吴氏,最开始还端着贵妇人的架子,但到了后面,似乎因为她的责骂并不管用,语气中不仅带着气急败坏,而且开始杂有污言秽语,其中内容之丰富,让高淑珍这个曾多次见识过泼妇骂街的都为之感叹不已。
在感叹之余,她忍不住睁开眼,明知道可能看不到,仍伸着脖子向外张望,想看看那个吴氏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招来这么一场辱及她的父母、祖辈和祖先的大骂。
就在看了半晌,什么都没看到,她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高颧骨和薄嘴唇两位狱卒推着已经分发完饭食,几乎是空的独轮车从监牢深处回返。
不过原本只有她俩的队伍中多了一位身上也穿着破烂囚衣,披散的头发乌黑发亮,洗干净的脸眉眼中透着几分秀气,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小媳妇。
在那个小媳妇走过去之后,隔壁监狱的女子叹道:“唉,又多了一个‘为五斗米折腰’的女子,可怜,可惜,可叹!”
像江家和孙家这样昨天或今天刚来监牢的虽然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但听话听音,觉得这其中似乎有内情,那王夫人扶着牢房的栏杆,笑问:“这位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面可是有什么故事?”如果知道的话,快讲给我们听。
隔壁的妇人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揭秘道:“大理寺监牢入口的牢门边,有一左一右两个小院子,原本那院子只有三间正房,是供那些狱卒歇息、交班和存东西、歇脚的停留之处。
但在正房后面,后来被这些狱卒出钱加盖了一溜偏厦,而且还开了个以供出入的后门。
这几间加盖的偏厦,也是这帮子狱卒赚‘外快’的地方,至于赚钱的人则是他们手下的这些囚犯,……”
听到这里,想到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的咒骂时透露出的信息,心思敏捷的高淑珍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看到身旁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倾听隔壁人说话的景婉,想了一线,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虽然说到了这个地步,不应该再保留孩子的天真,应该让她正视世界的残酷,但有些事实让她现在面对,实在是太残忍,她之前看到的已经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所以,还是暂时在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她去面对着惨淡的事实吧。
看到她的动作,叶秋兰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白,伸手捂住了一旁二房景妤的耳朵。
余灵均看到她的动作,也翻过闷来,一面伸手捂住了景婷的耳朵,不让她听下去,一面低咒道:“原以为她们拿霉变的粮食给我们吃,不过是克扣而已,没想到竟然还藏着这样的算计,心思好毒!”
高淑珍听了她这话,怔住了,明白隔壁最后那句“可叹”是什么意思了。也不知道是拿一位狱卒想出来的办法,确实是好算计,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办法,不需要她们出面强迫,却将为母则强,为了孩子的生命安危愿意付出一切的母亲逼上了梁山。
董氏听完隔壁讲清楚缘由之后,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迪楠道:“难怪世人常说,进了监狱之后,有一百种办法,让进来的人再也清高不起来,也没了清白可言。”
随即抬起头来,她一脸凶狠的看着包括小董氏在内的三位儿媳,语气异常坚定,带着不容半点违逆的气势放话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管是什么不得已的理由。”目光又从几位孙女划过,“除非我死,不然,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你们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来!不听话的话,那你们就去死好了!”
不等别人开口,小董氏抢在前面表态:“看姑姑这话说的,我们都不是那不知廉耻的,自然不会给江家丢人。”
高淑珍看了身旁的景婉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景妤、景婷和景音身上,目光从余灵均和小董氏身上掠过,最后把视线落在那篮子干净的食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