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毛细雨又绵又密,兜头兜脸地扑在人面上,罩得人透不过气来。
中年妇人搓了搓手,低声道:“鬼老天,又下阴雨,又是倒春寒,冷上加冷,还叫不叫人活了!”说罢这句,不耐烦地回头问:“云深那丫头真是往桃林里来了么?”
“连妈妈,您该叫我们姑娘作大姑娘!”
连妈妈猛地停住脚步,身后那小丫头猝不及防,猛地撞在她身上。
“难不成,你们还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不成?”连妈妈冷笑了一声,用一根染得殷红的指甲戳了戳小丫头的额角,“小喜,你别弄错了身份!”
小喜被连妈妈的指甲戳得生疼,却梗着脖子叫到:“我哪里说错了?我们姑娘不是行一?她不是府里的姑娘?”
连妈妈又冷笑了一声,拉长声音道:“是——她是行一,只可惜是个庶出,她也的确是府里的姑娘,可惜却不是夫人名下的,说到底,她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罢了!”
“你——”
“小喜!”
这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一老一少齐齐扭头去看。
远处的桃树下站了个少女,身穿棕灰蓑衣,头戴斗笠,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张雪白的脸,秀美妙目,樱口翘鼻。只这么一张脸,便叫周围云蒸霞蔚的桃花黯然失色了。
“姑娘!”小喜一个箭步冲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自家姑娘一根头发丝也没少,这才放下心来。自家这姑娘,老是独个儿去林子里赏景,说是为了画画找灵感,又不许人跟着,总叫人提心吊胆的。
连妈妈远远地看着主仆二人说话,心下暗暗道了个可也。
云深这小丫头,长相真好似她的亲娘一般,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再是美人胚子,也不过就是庶出的臭丫头,根本不上台盘!
云深任由小喜替自己整理了一番蓑衣,借着机会,低声问:“那妇人是谁?怎么带她来这里了?”
小喜一拍自己的额角,道:“我都叫她给戳糊涂了!姑娘,她是大夫人身边的连妈妈,说是大夫人又想你了,叫来接咱们回府呢!”
云深止住了小喜的手,冷笑了一声:“大夫人想我?我瞧她是想害我还差不多!”
小喜愣了一愣,问:“姑娘,怎么这么说?我听连妈妈说的话,大夫人很是挂念你呢!下头的妈妈们不好,那必然是因为她们自己欺上瞒下,大夫人素日在庄上广施恩德,经常减免佃户的租,可是个大好人!”
云深知道和小喜说不着,说多了反而这丫头要多嘴,被大夫人的人抓把柄,于是就摇摇头,微微笑了笑,问:“向来传话的都是李妈妈,怎么此次换了个面生的妈妈?她可说了是什么事?”
小喜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问了,她只说李妈妈事忙,别的什么也不肯多说。”
连妈妈站在远处,见那主仆二人自顾自说话,竟不来搭理自己,不由得气了个倒仰:这个小娘养的臭丫头,在自己面前摆什么谱!回府了定要在大夫人面前好好参她一本,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云深见连妈妈面色不善,也不惧怕,慢慢行到跟前,淡淡地道:“连妈妈,是大夫人想我了吗?不知是有什么示下?是叫你传话呢,还是命我过去?若要进府,这便去吧,别耽误了我回来!”
连妈妈看了看眼前如花一般的少女,又想起了那位宠冠一时的姨娘,接着又想到了大夫人和自己这房前些年受的委屈,不由得咬碎了后槽牙。正要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忽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假笑道:“大夫人说了,您也大了,又毕竟是老爷的亲骨肉,总不好一直在庄子上住着,还是接进府里好生安顿了才是整理!”